有句話說:好看的皮囊千千萬萬,有趣的靈魂萬中挑一。
讀蘇軾,總覺得,有趣的靈魂,走到哪兒都有趣,無趣的人生,在哪都無趣。
一個人有趣或者無趣,不是看他擁有多少錢,也不是看他有多大權利,而僅僅在于他身體里那個靈魂,究竟有多少含量!
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日三餐,酸甜苦辣,但有的人,就可以將眼前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過出比遠方更遠的遠方!
蘇軾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一生漂泊,人生可以說是大起大落,可是不管是起還是落,他都能將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一個人的有趣,不是看他有錢有權的時候,能做到什麼程度,而是要看他落魄的時候,能將日子過成什麼樣!
辛棄疾有一句詞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我看這青山是多麼有趣可愛,想必這青山看我也是有趣可愛的吧!
辛棄疾是和蘇軾齊名的豪放派詞人,與蘇軾并稱蘇辛。
辛棄疾的這句詞,和蘇東坡的人生,都是越讀越有味道,經歷越多越能讀出更多味道。
而這句詞,似乎也是蘇軾生活的寫照,蘇軾看這生活,入眼處都是趣味,而今我們看蘇軾,亦是入眼處都是有趣,都是智慧!
林語堂說:蘇軾的名字只是一個記憶,但是他留給我們的,是他那心靈的喜悅,思想的快樂,這才是萬古不朽的。
我們不讀書可以生活,讀了書也是生活,可人生若是讀了蘇軾,相信在面對人生的得失問題上,我們會有另一番感悟!
蘇軾一生,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精通!
魏晉詩人謝靈運說,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得八斗,他得一斗,其他文人共分剩余一斗,可若是蘇軾在,他那一斗,估計還要分出半斗來給蘇軾!
蘇軾多有才呢?
在詩詞上,他將豪放派詞推到了一個頂峰,談起豪放詞人,不得不談蘇軾。
到中秋,人人還會《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寂寞的時候,還會說「寂寞沙洲冷」。他有許多膾炙人口的名句!
在文章上,他和韓愈,曾鞏,他的父親蘇洵,他的弟弟蘇轍得人共稱唐宋八大家。
無論是《前赤壁賦》還是《后赤壁賦》,都是中學必背古文!
在書法上,他還是宋四家之一,另外三個分別是蔡襄,米芾,黃庭堅!他學習之前的書法家王羲之等人,博取眾長,自成一體!
他還是美食家,自創東坡肉等一系列美食,今天的美食林里,不少都是以東坡命名。
如東坡肉,東坡餅,烤羊排或許也可以叫東坡烤羊排!
后期他還修佛法,而且造詣不低。
就是這樣一個人,什麼都會,什麼都精,你以為他是書呆子,很古板吧!其實不是,他的有趣,更是常人不能及,更是常人難有!
有一次他寫了一首佛偈,說「嵇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寫完就讓人帶去給佛印看!
佛印看了,手一抬就在上面批下二字:放屁!
東坡就不干了,立即過江找佛印理論,佛印笑他說,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
他自己聽了,也哈哈大笑!
還有一次,東坡問佛印,你看我像什麼?
佛印說,我看你像一尊佛。
佛印又問:那你看我像什麼?
東坡正得意,大笑說,我看你就是一坨屎。
他以為自己贏了,回家還向妹妹蘇小妹炫耀。
結果聰慧的蘇小妹告訴他,相由心生,佛印看他像佛,說明佛印心中有佛!
蘇軾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的喜怒哀樂,離我們很近,離生活很近!
蘇軾22歲那年,和父親蘇洵,弟弟蘇轍一起進京趕考,那一年老師,主考官是大名鼎鼎的廬陵太守歐陽修,巧的是,歐陽修的弟子曾鞏(後來的唐宋八大家之一)也在同一年參加考試。
蘇軾考完之后,歐陽修看到蘇軾的答卷,大為滿意,大加贊賞,文章渾然天成,里面的典故恰到好處!
這篇文章,本來應該得第一的,可歐陽修以為,這是自己的弟子曾鞏的文章,于是為了避嫌,就將之放到第二名的位置!
就這樣,蘇軾成了當年的第二名!
後來得知那篇文章是蘇軾的,他震驚不已,天下竟有如此英才?
但是文章里面有一個典故說:「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
意思是,上古堯帝時代,司法官皋陶三次要判一個罪犯死刑,堯帝三次赦免了他。
因此天下人都懼怕皋陶執法的嚴厲,而喜歡堯帝用刑的寬仁。
歐陽修不解,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這個典故出自何處。
他找來蘇軾問:這個典故出自何處?
蘇軾說:《三國志》孔融的故事里。
歐陽修回去,將三國志看了一遍,將關于孔融的都看了,也沒有找到這個典故。不得不再把蘇軾叫來,打算追根究底的問蘇軾。
蘇軾一看隱瞞不住了,這才對歐陽修說,大人,這個典故是我自己編撰的,都是我異想天開,想到的,書里沒有,但我覺得,堯之仁慈,完全可能會這樣!
歐陽修聽后,不僅不生氣,反而大為贊賞,說蘇軾將來必定會獨步天下。他說:「讀蘇軾的文章,我身上不禁直冒汗,真是感覺后生可畏,我很高興。我要避開一條路,好讓他出人頭地。」
這就是出人頭地這個成語的由來。
蘇軾的有趣,由此可見一斑,就連科舉考試這種嚴肅的事情,他也能玩出如此花樣。
關鍵是,他的編出來的故事,竟讓歐陽修難辨真假,他的有趣,不可謂不高級!
蘇軾一生,很多時候都是,做官剛有點起色,就遭遇貶謫,許多時候,都是因為他在人際關系上面沒有處理好,例如和新政變法的王安石,還有后章之淳,都和蘇軾政見不和。
有人說蘇軾,智商很高,但情商太低,其實他哪是情商低,只是不屑于和俗世茍同罷了。
有一次吃完飯,蘇軾拍著肚子,問身邊的人說:你們說著里面裝的是什麼?
有人說是見識,有人說是滿腹智慧,有人說是滿腹文章,唯有朝云說:學士一肚子不合時宜。蘇軾大笑,顯然很滿意這個回答。
記得電視劇《蘇東坡》里,有一句話說:蘇軾一生只做自己,不做人。
是的,他的一生,始終堅持做自己,哪怕為俗世改變一點點,他的境地可能就是另一個樣子,可是他都不愿意改變。
當然,如果他變了,那也就不是今天的蘇東坡了。
他身邊的那些人,也唯有朝云懂他。可以昭云命薄,不能常伴蘇軾!
朝云死后,蘇軾寫了一首《西江月》懷念朝云。
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
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幺鳳。
素面常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
高情已逐曉云空,不與梨花同夢。
蘇軾一生顛簸,可是他不管走到哪兒,都非常有趣,再苦的日子,也能讓他過得趣味非常。
烏台詩案之后,被貶黃州,雖然有一個官職,可是并沒有俸祿,人到中年,沒車沒房,還沒錢,他在官差的押送下到了黃州。
到黃州之后,寫了一首《初到黃州》: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逐客不妨員外置,詩人例作水曹郎。
只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家壓酒囊。」
這首初到黃州,也寫得特別有趣:
剛開始就在自嘲說,一輩子為了生活忙碌,老年了反而荒唐不已。可是一轉眼的功夫,他就說,這里的魚兒肥美啊,竹筍也好,可以飽飽口福。
蘇軾這個人,就是這樣,再苦的環境,再不好的境遇,他都能從中發現趣味,發現好的東西。
在黃州的時候,蘇軾很窮,幸好黃州的肉也便宜,于是,他就將肥肉買回來,用小火慢燉,于是燉出了聞名天下的東坡肉。
到了黃州之后,蘇軾找官府申請了五十畝荒地,每天開始了自己的耕地生活,這一片土地在城東的坡地上。從開荒到耕地,只能親力親為。
他趕牛在路上,路上遇見的人都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蘇軾,他不僅不悲傷,反而還偷偷高興。
就是這樣一個人,被貶的苦悶,全部都得讓位于他的有趣。
讀蘇軾,有時候你可以感覺到他心情煩悶,但是很快的,就會雨過天晴,他立馬搖身一變,就給你變出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出來,而且那笑容,極為真誠。
59歲,被貶惠州,無權無勢,還沒錢,那時候的惠州還窮,可就一樣好,荔枝多,蘇軾就來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
被貶了苦悶不苦悶,肯定苦悶,可是他為了荔枝,竟然愿意留在惠州了。
最后一次被貶,是貶到儋(dān)州,也就是今天的海南,那時候的海南,還是未開化的蠻荒之地,而蘇軾已經62歲了。
蘇軾在儋州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無朋友,無家人,吃不上肉,吃不上藥。
可蘇軾偏偏能自得其樂,他教人讀書識字,教人們新的生活方式,人緣特別好,三四歲的小朋友都和他很親近。
鄰居請他喝酒,喝得太多了,已經分不清方向,只記得家住牛欄西邊,于是就根據路上的牛屎認路回家。
有一天,鄰居送他一個大西瓜,他高興得不得了,用頭頂著大西瓜回家,邊走邊唱。還被一個田里的老婆婆笑問:「內翰大人,你過去的榮華富貴,現在看來,是不是像一場春夢啊?」
他覺得很有道理,連連稱是。
還專門寫了一首詩。
詩里稱老婆婆叫「春夢婆」。
其實這世界,所有的有趣,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從外面尋找的有趣,終究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蘇東坡的有趣,就是他自己,我們今天看他的生活,雖然有許多困難,許多次被貶,可是不管在哪,他總能將日子過得妙趣橫生,讓人看了不禁會心一笑。
每次讀蘇東坡,似乎都是對自己生活的一面鏡子,今天我們大多數人的生活,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也算安安穩穩。
可是有時候面對生活的一切,總覺得雜亂無章,心煩意亂,可是看了蘇東坡的人生,偶爾總會生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或許就像林語堂說的,蘇東坡留下的,是思想的快樂,是心靈的愉快,這才是萬古不朽的。
對于蘇軾,我們如果能學到他的一點智慧,人生必然會多許多樂趣。面對人生的起伏,面對生活的得失,也必然會多一點平淡。
一個有趣的人,他留給世界的,總是有趣的。
而真正的有趣,是自己變得有趣,然后這世間所有的事情,自然會變得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