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則必反。

這是我對《長月燼明》的評價。

開播前，我被宣發的流量推著關注了。

無關劇情和選角，反而是貫穿其中的敦煌風引起了我的注意。

所謂國風，苦美學久矣。

「我真怕，怕這塊土地到處是善的堆壘，擠走了美的蹤影。」

敦煌與別處不同，敦煌每一塊秦磚漢瓦都在昭示著歷史的風塵，每一處關隘廢壘都在訴說著不朽的傳奇。

如此敦煌，我怎能不期待。

從路透和十二神海報來看，確實吸睛。

濃郁古典的敦煌神話，壁畫飛天的質感，西域的瓔珞配飾結合雅丹地貌的奇幻色彩。

佐以敦煌燦爛的赤、青、黑、白、黃五色相，眾生相的濃墨重彩。

尤其在如今「喪葬風」橫行的仙俠劇中，這倒是獨一份的手筆，可見劇組的用心。

頻頻放出的路透中，值得一提的是羅云熙的裝扮，真絲材質，拓印莫高窟壁畫花紋。

垂感而不四方，素雅中又不失質感。

蓮花垂目，眼含慈悲，為愛而甘愿隕落的魔神，還原了水月觀音的色彩。

而臂釧和披帛更是點睛之筆。

因為影視劇中常見臂釧用于女子，所以會被當做女性化的飾品。

早在《正字通·金部》中就記載：「古男女通用，今惟女飾有之。」

早期隋唐壁畫中，即可見臂釧是男女皆可佩戴的飾物，用于固定銀花或金銀粉繪畫的薄紗羅制作的披帛。

而披帛正是飛天的元素，西域風情被狠狠拿捏。

繞肩曳地，以仙之姿。

女主官宣的造型，華麗的頭飾，飄逸的造型。

飛天的形態盡顯其中，線條明顯，色彩深重。

沙漠背景，敦煌古風的結合，敦煌質感躍然紙上。

女二號葉冰裳造型同樣出彩，頭戴珍珠靈蛇冠，金銀細工，鑲嵌珍珠。

靈蛇有特異功能，有智慧，同時也有邪惡的一面，契合她面若觀音，實則腹黑的形象。

白玉如意腰鏈，金絲繡提花絲綢云褶裙，衣袂飄飄，活脫敦煌莫高窟壁畫上的仙女。

結印布法手勢常常也是仙俠劇中易忽略的一點，而在海報中，可明顯看出區別。

此姿態乃佛說法時所結的印相，此印表以法輪摧破煩惱，使身心清凈。

細節之處，彰顯心意。

……

此般種種都給我營造了大漠黃沙、胡楊紅柳，和消失已久的敦煌生命力。

直到我打開了正在熱播的作品。

真正優質的劇集是有口皆碑的，匹配不上的過度渲染只是徒有其表的心虛。

真實的《長月燼明》，仿佛一盤高端食材做出來的網紅料理。

華麗擺盤，可一口下去卻稀奇古怪，周圍每個人的臉上無一不是享受。

所以我也只能皺皺眉頭，面帶微笑地咽下去。

咽下去的是食物，咽不下的是被詐騙后的落差感。

也許是開播前給了觀眾巨大的信心，

導致開播后，那些未能掩瑜的瑕疵便成為了肉中刺。

開篇的特效華麗，著實華麗，制作組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正因如此，卻讓人眼花繚亂，找不到重點。

音不貼臉，慣用的配音套路，和對不上的口型。

發套不貼頭皮，角色妝造與定妝照片不符，靜態美人，動態表情崩塌，眼妝出戲……

最基本的邏輯都無法自洽，擔心女主受凍，給她披上了皮毛大衣，而剩下則穿著漏脖的統一紗制服飾。

而男主角羅云熙因之前受傷，導致身材過于瘦削，和女主的同框照，竟然襯得原本偏瘦的白鹿變得強壯起來……

如此種種，讓人哀嘆：

難道原本說好的敦煌風，只存在于開播前的海報和路透里？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說起敦煌，不應是簡單的五色相的融合。

敦者，大也；

煌者，盛也。

應是無盡黃沙的沉淀，熠熠生輝的文化，崛起的多姿多彩的瑰寶。

這也正是敦煌的魅力所在。

敦煌文化不是單一的創造，而是多種文化的融匯和撞擊。

它在中華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吸收了印度、希臘、伊斯蘭、波斯的文化后，在敦煌這個特殊的地域，催生了敦煌莫高窟和多彩的敦煌文化。

而敦煌最閃耀的名片莫過于——莫高窟。

持續了1000多年的開鑿，歷經十六國，才構成了這精美絕倫的、跨越千年的歷史畫卷。

很多神話故事發軔于此。

比如嫦娥的飛天仙女、佛祖舍身賜虎、西游記中的悟空原型等。

而這里同樣也是一部形象的佛教編年史：

從佛陀出生到示現涅槃，從玄奘之路到禪窟悟禪……

留有東方蒙娜麗莎微笑之稱的「禪定佛」。

一部部用壁畫呈現的凈土世界「經變畫」。

近千年來，朝代更迭、歲月變遷、風起云涌。

莫高窟經歷著風沙、戰亂、盜賊等種種磨難，也讓它盡閱滄桑，幾度涅槃。

色彩會隨著時間褪色，雕塑也會慢慢老去，起甲、空鼓、變色、酥堿、脫落……

但卻支撐著敦煌文化經久不衰，時間讓它更加神秘。

1979年首演的大型民族舞劇《絲路花雨》，即以敦煌壁畫中「反彈琵琶伎樂天」為素材創作。

集合了霓裳羽衣舞、印度舞、波斯舞、新疆舞等多種藝術形式展現。

開創了敦煌舞的先河。

沒有宣教、沒有強勢、沒有刻意，僅是娓娓「舞」來。

質感幾乎可以媲美敦煌壁畫，人物舞姿妙曼，身段靈活。

一顰一笑攝人心魄，眉眼處的嬌俏讓人知道什麼是巧目盼兮。

將東方女性的優雅嫵媚表現到了極致。

說起服飾之華麗卻完全不輸給當下的審美，色彩多變衣著清麗。

特別是英娘在跳反彈琵琶時所穿的綠裝短裙與在波斯穿的白色長裙給人印象最深。

敦煌飛天壁畫中看不懂圖案，在特效和舞蹈下飛天之美變得無比清晰。

千年壁畫上的衣袂飄飄的飛天、不鼓自鳴的樂器、亭台樓閣、漫天飛花樂聲的極樂世界，

都活了過來，實在是震撼，真的是「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不能更精準描述這天上人間的美景。

河南衛視七夕晚會上的水下飛天舞《祈》，做到了極致的還原。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觀之如畫，恰似飛天。

拖著薄霧般的裙裾，凌空而行，恍惚之間與仙人同去。

她將唐朝飛天壁畫的神韻氣度顯露無疑。

雍容華貴，包羅萬象。

濃烈的色彩碰撞，妙趣橫生。

魏晉的飛天之姿舒展了眉眼、停勻了身材、風流了神態，出露端倪，那唐朝的飛天，則是將中華文化里的雍容氣度揮灑淋漓。

不同于《絲路花雨》，《祈》在妝容上，色彩飽和度拉滿，西域風情下，視覺沖擊力更大。

各有千秋。

而影視劇中，也不是沒有敦煌風的百分百還原。

1983年徐克導演的《蜀山：新蜀山劍俠》中，林青霞的造型也因此成為了無法超越的經典。

造型艷麗妖冶，氣質又能凜然圣潔。

靜態時是仙人的高冷疏離，動起來后衣帶飄拂，凌空飛來翩然落座于石台上時，超凡脫俗。

敦煌文化，絕不是我能一言蔽之的。

她承載了凝固了歷史，也散發著流動的神韻。

敦煌就是這樣奇妙的存在，在千絲萬縷中與你我有著關聯。

「如果不是喜歡這里，
我不會來；
如果不是喜歡這里，
我來了也會走。」

其實到這里文章就結束了，我借著《長月燼明》的影子，想讓大家看看真正的敦煌風應是如何的。

可是在寫文章的這幾天，我一直在反復思考一個問題。

40年前就能做到的妝造和服飾，為何會淪落到被時代碾壓呢？

為何僅僅使用了五色相就能大肆宣傳，這真的是對中國風的傳承嗎？

現在想想，《長月燼明》的服裝制作，也算是為國內的仙俠風打開了新的賽道。

制作的用心不可忽視，最起碼他確實讓我注意到了敦煌風。

可到處宣揚的「用心」與實際的落差只會讓觀眾難以買賬。

我想，可能還需要再給他們一點時間，才能做出真正匹配得上的「用心」。

這是希冀，就像期待敦煌文化能被更多人看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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